【全职/周叶】十二月 11-15
11 是否失望
第五赛季获得最佳新人的时候，周泽楷在专访里被问到了最欣赏的职业选手，他点了点头表示是有这么个人，但接下来无论如何追问也不肯说出对方的名字，而后记者退而求其次问他对方的招牌技是什么，周泽楷抿着唇想了半天，而后摇摇头。
“没有。”
他说。
如果在嘉世的赛场随机找一位粉丝询问叶秋的招牌技，那么多半会得到一个不假思索的答案——龙抬头。
但龙抬头是否真的是叶修状态巅峰下的保留绝招，对于这个问题他本人却十分不以为然。
叶修的打法，经常会被他的死磕对象称为最土的打法。龙抬头的操作的确不是一个毛头小子随随便便就能打出来的，可如果去问叶修创造它的契机，那他估计也只会气死人不偿命地回答碰巧。
但的确可以说是碰巧，像他这样的荣耀老鸟，瞬时的对敌攻击很多都是出于潜意识判断的，因为当时最符合情况最可能产生效果的操作该是如此，所以也就是如此。
在无数很土的打法中，龙抬头是恰好是一个看上去特别炫特别夺人眼球的技巧，这点确实是巧合。
在赛场上，叶修从来都是能用一个操作解决绝不用第二个的懒人，这个懒人在面对公众把龙抬头作为考量他状态的指标时一笑置之，总结其效果虽炫奈何不实用便打入了冷宫，对状态下滑一说也丝毫没有声辩的打算。
到了第七赛季后半，嘉世开始打得异常艰难。
早就被对手们吃透并重点限制的最佳搭档经常性从团赛一开始就被封住行动，剩下的队员能做到的援助和突破却极为有限，仅在对手相对实力较弱的时候靠一叶之秋独自强势突围还能勉强有些赢面，但双拳难敌四手，昔日的冠军王者在常规赛输多胜少，甚至逐渐失去了进入季后赛的竞争力，嘉世粉们对战队的情绪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反弹。
俱乐部门口整天都有人过来，有骂的也有拉横幅表示加油的，网路上却是讨伐声占了大头，各种稀奇古怪的评论员开始群魔乱舞，一致认为嘉实的没落全是叶秋状态下滑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轮回和嘉世再度碰头了。
局面竟然和去年出奇的相似，只是两者所处的立场对调而已，但去年轮回好歹还没有完全失去进入季后赛的机会，今年嘉世绝望得更彻底，常规赛进行到第三十场，排名已经掉到十位开外，而且颇有继续往下的趋势。
叶秋的状态下滑与否，偶尔有机会和他切磋几盘的周泽楷还是有认识的，而且嘉世的战绩每况愈下，正要仔细看过比赛的经验人士其实都能注意到些许不寻常的地方，但周泽楷还是感到很奇怪。
实际上来说，就一枪穿云和一叶之秋在战队中的地位来看两者之间还颇有一些相似之处，他们都是队伍中毫无疑问的战术中心，且打起来都是作风凌厉攻击强势，作为赛场上的绝对亮点存在，多少掩盖了一些队友的发挥。现在轮回被外界送了个感尴尬尬的一人战队的称号，嘉世倒没受到这样的待遇，但从成绩下滑外界便把原因全归咎于叶秋身上这点来看也可见一斑。
第七赛季，轮回有了一位新的副队长，江波涛。周泽楷确信自己等到了叶秋说的那个人。
江波涛与他在赛场上的默契补足了因为他交流方面的障碍而导致的理解性失误，轮回战队也因此达到了一种稳定状态，从赛季初就成了领跑梯队的一员。
正因为在此之前经历过与团队脱节的状况，正因为当时为他分析局面并给与建议和鼓励的是叶秋，周泽楷才更觉得这种事发生在嘉世头上的不可思议。
位列四大战术大师之一的叶秋，对比赛局势的捕捉与判断必然是出类拔萃的，就算失误无法避免，也绝不可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接连出现。而如今的嘉世，周泽楷看不到任何团队配合的迹象，一叶之秋与沐雨橙风行动受限，其他的队友们却丝毫没有针对性的措施，外行人可能会认为这单单是选手水平的问题，认为只要一叶之秋操作更犀利一些就不至于被压制，也不会因此连累到团队，可周泽楷知道不是，这是嘉世内部出现了问题，而且这局面正是冲着叶秋来的。
轮回对嘉世的这场比赛结束得毫无悬念，因为季后赛已经确定出局，嘉世这边的粉丝整场都比较沉默，苏沐橙甚至没有在团队赛里上场。
比赛结束之后照例先是记者会，即便对周泽楷这位轮回队长已经了解颇深，记者们依旧不打算死心、不断试图从他嘴里翘出更多的话，哪怕一句或是一个字也好。
“请问周队你对这次比赛中嘉世的表现有什么看法？”
“外界传言叶秋大神这赛季状态下滑导致嘉世整体的低迷，周队怎么看？”
“周队觉得现在的嘉世实力处于整个联盟中的什么位置呢？”
周泽楷在新秀挑战赛上挑战的可是叶秋，虽然也有很多人认为这只是对斗神发出挑战得一种姿态，可还是有部分人因此将周泽楷的偶像设定为叶秋的，如今这些问题倒没有挑明这点，但针对性依旧一目了然。
问题一个一个被抛过来，可惜大多被江波涛和轮回经理拦了下来，让周泽楷直面的状况却是比以往更少。
最后一个问题，后排一个年轻记者被点到站了起来，“这个问题还是想问周队，我们都知道你曾在全明星周末的新秀挑战环节向叶秋大神发起过挑战，所以，请问你对叶秋大神现在的表现失望吗？”
这个问题一出，记者会现场立刻炸开了锅。说实在的，媒体记者们一般都掌握着一种咄咄逼人的艺术，在这种性质的场合下是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一点不留余地的，叶秋状态不佳，杂志媒体可以请个自由评论人来把他大骂一通，可那不代表本身的立场，在公开的记者会问到这种程度，而且还是这么私人的内容，对周泽楷而言实在是有些躺枪了。
大家都觉得有点过分，可过分归过分，他们还是抱着一种喜闻乐见的态度，反正提出这么混蛋问题的又不是自己。
位置上的周泽楷愣了愣，这时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再由江波涛代答实在是有些过不去了。
如果仔细看这一场记者会的周泽楷，你会发现其实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情绪，虽然一向寡言，但平时的周泽楷在接受提问时还是会耐心地微笑，就算很多话他说不出来，但他会尽力去想怎么回答，所以周泽楷的访谈会让人觉得好玩，却绝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可这回的周泽楷却没有笑，从关于嘉世的第一个问题开始，一惯的温和微笑就从他脸上褪去了，虽然有些问题没有让他来回答，但不代表他完全没听进去，有时候他甚至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此刻，周泽楷作为焦点中心面对这么一个令人尴尬的问题，让坐在他身边的副队长和经理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可当事人自己却是知道，是这个问题让心中的那些躁动不安全都平静了下来。
***
“小周？”
一出门就迈开长腿往另一头冲的周泽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江波涛，眼底带着些许歉意解释：“有点事。”
周泽楷虽然是轮回的队长，却因为性格关系通常不会是作出安排的那个，但好在他也不是那种特立独行的霸道个性，在外面一向都是跟着队伍集体行动，从没让人头痛过行踪，此刻着急一个人离开显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江波涛自然不会加以追问。
“好的，我们在休息室等你。”
周泽楷轻轻点头，重新往嘉世的休息室那边走去。
嘉世的记者会是在轮回之后，但队长是素来不参加的，周泽楷猜测他应该会在选手休息室，可也不是十分吃的准，只好先过去碰碰运气。
结果证明他运气还算不错，休息室甚至没有关门，他站在门口就看到要找的人背对着自己一个人站在窗前抽烟。
“前辈……”
他轻轻叫了一声，那人便转过身来，脸上居然还带着一抹笑意，“小周来啦，找我啥事？”
“……”周泽楷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双眸晶亮、神色严肃，是有话要说的神情，结果他使劲抿了抿唇，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叶修也不再追问，抽了一半的烟夹在修长漂亮的指间慢慢垂下去，像是抽了帧的录像。他重新转过头去，周泽楷却是因此心砰砰跳，赶紧又跨前去同他并肩，是稍微偏一点脸就能看清他表情的距离，深深吸气。
“前辈……”
“没事的。”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被打断，周泽楷怔怔盯着叶修，对方却没在看他，而是始终注视着窗外的街景。
安静的世界持续了不知多久，有人站在外面伸手敲了敲门板，他们一起回头，神色有些复杂的苏沐橙对他们笑了笑。
“结束了？”叶修问。
“嗯。”
“那走吧。”
叶修把烟重新叼进嘴里，朝着周泽楷摆了摆手。
“没事的。”
他又说了一次。
场馆外的大屏幕此时正在播放刚刚的记者会实况。
画面里的周泽楷伸手接过话筒，平静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如果拍摄视角不是朝着他的话，事实上可以发现他看的是那个提问的记者。
那是一句对周泽楷而言相当长的话。
“我相信叶秋前辈。”
12 触不到的
苏沐橙找来的时候叶修正在新手训练营这边和新来的小孩PK，竞技场里的两个角色都是战斗法师，此刻正近距离战作一团。单从战局来看似乎叶修这边的优势也不是很明显，不过荣耀经验如苏沐橙，却一眼就看出其实他是在给对方打指导赛。
这场PK花费的时间也格外长，此时时间稍晚，训练营里已经没有别人，苏沐橙也刻意压低了脚步，就这么站在两人身后竟谁都没有发觉。
直到叶修终于还是恰到好处地打空了对方的血槽，苏沐橙才坏心眼地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记。
这一击来得突然，饶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叶修也被吓得虎躯一震，转过头来发现是笑得一脸狡黠的罪魁祸首，却立刻支起食指贴在嘴上示意她不要多说。
“诶？”这时他身边的少年也转过头来，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马整个人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苏、苏前辈。”
“你好。”苏沐橙冲他点了点头，“以前没见过你呀，是新人吗？”
“嗯，是今天刚加入的，我叫邱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嘉世战队的王牌女神，少年的紧张局促也完全可以理解，苏沐橙不着痕迹地看了叶修一眼，却见对方忙着点烟根本没打算解释什么。
看来是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吗。
多年的默契让她立刻意识到了对方要保密的内容是什么，便也自若起来，微笑着鼓励这个叫做邱非的少年：“好好加油喔。”
“嗯，谢谢前辈，我会的。”邱非脸红着脸回答，视线在周围飘来飘去，最后咬咬唇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重新望向她说道：“不知道前辈有没有时间，和我打一场。”
这样突然的邀战让苏沐橙着实讶异了一把，可她也不是那种在新人面前摆姿态的人，反正也没啥事，打就打呗。
“我身上没带备用账号，你们这边有枪炮师的号吗？”
“有。”
结果这次抢白的居然是叶修，只见他右手朝前一伸，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抓了一个公会那边顺过来的装满账号卡的卡包了。
“咳，谢谢。”苏沐橙意味深长地看了假装自己没有存在感的某人一眼，接过卡包挑选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职业刷卡登陆。
这一局她倒是没打成指导赛，但也不好意思用全力打击了孩子的自信心，于是整个过程就比较中规中矩，最终由枪炮师赢得胜利。
邱非是少年心性，此时连输两阵还是有些许挫败写在脸上，但挫败归挫败，斗志非但一点都没被压下去，反而在那双乌黑的瞳仁里燃烧得更旺，“果然我还差得远啊。”
“努力练习，你可以的！”苏沐橙朝着他做了个Fighting的手势，然后假装低头看了看显示器上的时间，“很晚了呢，不如就回去休息吧，熬夜对身体可不好。”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邱非也不好意思再留，于是三人一同起身，关灯锁门之后往电梯那边走。邱非目前还不是全日制的训练生，但暑假期间嘉世俱乐部还是大方地为他这样的孩子准备了宿舍，不过和正式选手那是肯定不在一个区域的。
和邱非告了别，一直没在他面前跟叶修有交流的苏沐橙立刻开口问道：“觉得不错？”
“进步空间很大。”叶修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再看看吧，说不定一叶之秋后继有人了。”
“诶？才来第一天就被你这么看好，不简单呐！”苏沐橙笑着感叹了一句，但又随即想到了什么，忽然就没那么开心了，“那沐雨橙风是不是也该找个继承人了？”
“你还在当打之年啊小姐。”叶修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可你也不老啊！”苏沐橙立刻反驳，“还不是比我能打多了！”
“呵，我确定你这句不是恭维。”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这点倒是让苏沐橙安心不少，不管发生什么，只要面前这个人没有变，她就相信他们的世界不会变。
两人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宿舍区这边，苏沐橙的房间先到，她掏出钥匙打开门，接着又转过身来问叶修：“不会有问题的，对吗？”
“放心。”叶修已经在继续往前走，只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
这一年的夏休期，对周泽楷而言却是格外漫长。
轮回在季后赛表现依然抢眼，可惜半决赛惜败于前年的冠军队微草，事实证明微草这个赛季状态调整得也是绝佳，在之后的决赛上力挫百花夺下了第二冠，成了联盟中夺冠数目仅次于嘉世的队伍。半决赛后王杰希在记者会上对轮回的评价相当高，称其为绝不可大意的对手，对于一人战队的说法，他首先肯定了周泽楷在轮回战队里的核心地位，但也表示轮回目前整个队伍的融合性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接下来因为个人技术与经验的提高带来的成长速度会更加惊人。
在这种良好的声势之下，周泽楷的一枪穿云终于也坐实了枪王之名。
对于这样的荣誉和肯定，周泽楷也不是清高到觉得虚名压根无所谓什么的，与斗神一叶之秋齐名，光是想想就觉得兴奋非常，他想发信息给叶秋，对他说前辈我已经追上来了你看到了吗？他希望这种快乐能和同荣耀一起占据着心中绝对位置的那个人一起分享，可想到嘉世上赛季的大滑坡，想到对方如今可能面对的棘手状况，喜悦又变成了深深的忧虑。
前辈，我相信你，可是关于你的事，我真的不愿就这么袖手旁观……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周泽楷一整个夏休期都没有申请休假，而是留在俱乐部，用上所有的空闲时间去填补胸中的失落与不甘。
曾经，他庆幸能在深爱的荣耀中一步步接近自己憧憬的对象，可如今他却又隐隐感到害怕，如果他们之中的谁首先离开荣耀，那么这份联系也终将被切断。
就算再接近，他们依然只是规限在同僚和前后辈的关系之内，患得患失与无法满足，说到底也太过一厢情愿……
“队长。”
这时江波涛却忽然唤了一声，他已经注意周泽楷的训练进度好一会儿了，一直等到结束才开口。
周泽楷转过头，神情带着些许疑惑。
轮回这边本身已经没什么老人，平时大家闹哄哄的关系都不错称呼也比较随便，江波涛会喊他队长，那说明是有比较严肃的话题要讲了。
这时不知是不是早就私下说好，训练室里的其他人竟然在这一声之后纷纷起立，理由都不相同，中心却是一样，要暂时离开一下。
于是很快，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轮回的正副队长二人。
“小周，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江波涛在得到对方的眼神首肯之后继续说了下去，“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情？”
周泽楷没有答话，但表情却不是之前那种懵懵懂懂的了，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也不是那种完全公式化的冷冰冰的同事关系，平时某些情绪没有藏好被发觉也没有必要死扛着否认到底。
江波涛见他也并没对这样的谈话表现出抵触，便也步步深入下去，“是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这下，饶是之前做了些心理建设，周泽楷也禁不住微微有点窘得脸上发烧，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头往下一沉。
但对于他的承认，江波涛其实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感情问题导致的消沉总比别的复杂原因单纯多了。
“是现实中认得的人吧？”
“嗯……”
“对对方说过吗？”
“没……”
江波涛在心里小小比划了个耶，还在烦恼该不该告白的阶段同样比确定关系之后的各种琐碎矛盾强不少。可是前一秒还在庆幸，后一秒他就又发觉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但是你，夏休期也没休假，岂不是完全没见面？”
“网上。”周泽楷立刻回答。
江波涛悬着的心再次放下了一点，那还不算最糟。
“这样保持着联系多久了？”
“两年。”
那也挺久了啊！
于是这件事的靠谱程度又让江大大安定不少。
“那么，你觉得对方，大概是什么意思？”
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有些捉急地发现对方的脑袋低得更低了。
“一般，朋友。”周泽楷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回答，语间的落寞一览无遗。
贴心副队赶紧安慰自家本就自信心不足而现在更是完全蔫儿掉的队长：“小周你都没有说过，也不一定吧。而且一般来说，既然人家女孩子不介意保持联系，那说明对你还是有好感的嘛。”
“不是……”
周泽楷本想解释自己并不是这种情况，但江波涛却突然面色严肃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小周你这么帅，可不要妄自菲薄。”
“……”周泽楷有些失望地发觉自己的全能副队这次完全没能搞清状况。
“不过将对方视作珍贵的人的这份心情，如果无法传达到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好在轮回知心哥哥也绝非浪得虚名，就算细节有误，江波涛还是在最后作出了十分有指导意义的总结。
“小周，感情这种事，千万不要就留下遗憾啊！”
13 再见
于是轮回战队全员有份（主要精神上付出支持）的动员大会……额不，是鼓励谈话，直接造成了行动力远超语言能力的轮回队长枪王大大第二天上午就只身赶到了暗恋对象所在的H市，接下来是轮回众人不知道的情报，这时候他们的队长已经到达了嘉世俱乐部附近。
——前辈，有空么？
——嗯，今天的训练还没开始，什么事？
——能出来一下吗？
——出来？出哪儿来？
——嘉世
“小周你这是来H市观光来了？”
叶修接到消息差点连嘴里的烟都惊掉，然后第一时间从俱乐部赶了出来——当然出来之前他还伸手把烟拿起来塞进了裤兜——在他给对方指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依旧全副武装的周泽楷。
原本隐没在昏暗光线里的轮回队长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整个人都发起光来，一边微笑一边摇头，“来找你。”
“找我？”叶修诧异，接着却露出了极度欠抽（评价出自黄少天）的表情，“你不会学着黄少天那家伙来找我PK吧？”
周泽楷再度摇头。
“那……啥事情？”期待对方直接说清楚那基本是没戏的，叶修于是干脆从善如流地问。
周泽楷在原地憋了半天，同时也把之前拿下来的墨镜口罩帽子狠狠攥在手里蹂躏了半天，最后终于鼓足勇气顶着压力说出了上次比赛之后被对方直接打断没能说得出口的话，“嘉世，出了问题。”
叶修怔忪了一下，但情绪没有泄露太多，反是嘴角一勾，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老远跑来就说这个？”
“前辈……”
“小周，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次，他说得毫不客气。
周泽楷整个人都因为这句话僵住，脸也一下子憋得通红，担心、想帮忙、不希望你一个人面对逆境和恶意，这些心情全都堆叠在喉咙口，竟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哪怕只是言语倾诉，他想，只要对方愿意说，自己就会很开心。
可叶秋不是那样的人，他其实明白，看似柔软的外壳之中还有一层包裹着灵魂的坚硬，叶秋是个看上去和随性，实际上格外有主见的人。
执着、努力、睿智、强悍，站在荣耀顶端几乎无所不能的这个人简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吸引力。这个人就像一个发光体，追逐着那份强大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围绕上去，原本他也为自己是其中之一而感到庆幸与骄傲，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发觉自己认识到的都只有关于荣耀的叶秋。那么荣耀以外的部分呢？
铺天盖地的懊恼顿时席卷了周泽楷，探寻这部分的资格，偏偏自己也并没有。
年轻的轮回队长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这眉头紧皱、彷徨无措的模样，就是叶修也禁不住看得有些心软，再加上他真的是在为自己担忧，叶修还不至于不懂。
这段时间他收到过很多信息，毫无例外都是旁敲侧击他在嘉世的状况，可没有一个人像周泽楷这样，直接就找上门来，一张口也没有半点含蓄。
有问题，问题大了去了。但他也一直都明白，总会解决掉的。
就像在荣耀对抗里指挥作战时一样，可能的局面，叶修一向早先就会做好打算，也从来不必向人解释自己的意图。
如果只需要他一个人就能解决，这样的事情根本称不上是困难。
面前这个一直以来总是收着锋芒不善表达的小子，这次的冲动和唐突确实有些令人生气。
但他其实也并不是没有丝毫感动。
怎么说呢，自以为是，却很可爱。
叶修在心里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这算什么？践行当年调侃沐盛时的那句话吗？
“你看，如果想留下来玩几天，哥那儿还是能住……”
话语的末尾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按了静音，叶修瞪着眼睛，一向洞察力与反应力俱佳的斗神竟难以置信到忘了立马作出反应。
“前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因为荣耀，也不止于荣耀。
因为花掉了一路拼命积攒的勇气，这一句告白，是周泽楷紧紧闭着眼睛在对方耳边说出来的，没有任何铺陈，也没有动人的华丽辞藻，但这就是他能说得出口的全部。
不想留下遗憾，想向你传达，我喜欢你。
沉默许久，一直等到紧紧抱住自己的那具身体慢慢从紧张的僵硬中放松下来，叶修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上臂。
周泽楷顿了顿，有些恋恋不舍地把人放开，却又坚定地对上了叶修的目光。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踏出这一步，他也绝不会扭捏退缩。
好好地面对，将自己全部的认真和诚意都展现出来。
就如赛场上那样，勇往直前。
就是这样充满真诚的凝视，让叶修把几乎已经到嘴边的敷衍和转移重点的话全部吞了回去。“回去吧。”
他没有回避视线，而是望着面前人的眼睛说。而后在周泽楷再度开口之前，缓慢却郑重地对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但我不能答应。”
***
“怎么了？”见叶修没多久就去而复返，后面也没有跟着什么人的样子，刚刚也从他屏幕上看到那段对话的苏沐橙心里充满了疑惑。
“没事，继续训练吧。”叶修拉开椅子，语气和神情都没有什么不对，仿佛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或是抽了根烟，压根没有其他战队的队长突然跑来找他这件事。
苏沐橙摆弄了几下软件，却始终心不在焉，再偷偷看旁边，没想到那人的屏幕上居然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叶修自己居然也在发呆。
“诶……”她轻轻用手肘撞了撞对方，小小声问：“小周人呢？”
“应该回去了吧。”叶修头也不转地答。
“出什么事情了？”
苏沐橙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上赛季以来嘉世的整个氛围突变她早有所觉，可叶修从来都是自己有打算的人，她想如果他觉得到了时候那就一定会告诉自己，反正自己怎么样都会跟着他的，所以不谈就不谈吧，她一向相信叶修，所有的事情都用不着自己来担心。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这次，真的可以吗？
“我……”
她这边还在考虑着应该怎么说才好，叶修却先一步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小孩子就别考虑些有的没的了，不是说过没问题的吗？”
“唔……”苏沐橙感到眼眶有些发酸，但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啊，她连忙用手狠狠揉了揉眼睛，告诫自己赶紧打起精神来，“我相信你，不会有问题的。”
叶修收回手，安静地看着苏沐橙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训练、操作屏幕上的枪炮师一个接着一个娴熟地过掉那些关卡，思绪终还是有些飘离了。
好多年前，他曾站在一个岔道口上，迟疑着该不该踏出那一步。
是那个永远乐观开朗的少年站在他身后，笑着伸手推他的肩膀。
「这游戏好玩吧？」
「你这家伙可真是喜欢荣耀啊，打算一辈子跟荣耀女神过吗？」
「真那么喜欢的话，把它当做理想和事业，怎么样？」
「只要这份心情不改变，我就仍然是我。」
「在我们之间分出胜负之前，不许输啊！」
最近这几年来他已经很少会主动去回忆那些时光。
荣耀的世界像是一个圆，绕过一圈走到原点，还是可以继续走下去，永不停息。
在失去那个曾坚信着会一路相伴的人之后，他曾经茫然过，也曾经盲目过，但终于还是没有改变这种喜欢。
只要能继续玩荣耀，自己的世界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改变这一切的想法。
那些变了质的人和事，猜忌、排挤、质疑甚至无理的谩骂，他一直都不在乎。
荣耀依旧很有趣，真心喜欢这个游戏的人也依然很多。
他不会为别人的选择而动摇，所以他也不希望有谁为了自己而必须做出改变。
苏沐橙是，周泽楷亦然。
他不想改变他们。
不，他害怕他们因为和自己的联系而被改变。
热爱荣耀，是一件很纯粹的事。
他不会放弃。
所以，这次就让他们先等着自己吧。
回到原点，再出发！
***
秋末初冬，空气中已经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许冷冽的味道。
训练室的窗玻璃在愈发猛烈的风势下晃动着发出声响，周泽楷在一个关于追逐的梦境里醒来，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滴透明的液体，随着睁开眼的动作抖落了下来。
他把脸埋在臂弯里狠狠蹭了蹭，用最粗暴的方式让自己迅速清醒，然后才直起身。
轮回这边都是年轻人，午休时间累了通常是直接趴在桌上随便眯一会儿，此刻他转头看过去，有的依然在休息，有的则开着电脑在浏览网页，赛季前半段大家的精神还算放松，以自己的节奏调试着状态。
周泽楷把头转回来望着前方发了一会儿呆，刚刚梦中的几个片段在脑海里闪过，又慢慢被驱散掉。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他默默想到。
训练室朝东的墙面上贴着最近一个月的赛程，两周之后，对嘉世。
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前辈，我不会输！
此刻，一封未读邮件正静静躺在他的邮箱里。
邮件的内容很短，只有短短一行字。
——保持初心，加油，小周。
三天之后，嘉世俱乐部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叶秋退役。
14 足够了
第八赛季，轮回俱乐部争取到了第六届全明星周末的举办权、同时开始大力打造新联盟第一人形象，目标直指赛季总冠军。
票选全明星的榜单上，周泽楷、黄少天和前冠军队队长王杰希的票数一路胶着，而原本同样稳居前列的还有叶秋，可惜因为本人在年底的突然退役而直接被从榜单上抹去了。
联盟最具人气的选手和角色齐聚S市，如此盛会从来都对粉丝们极具吸引力，早从元旦开始，轮回俱乐部附近就变得比平日更加热闹，选手们出入也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当吴启本周第十一次向吕泊远抱怨起下楼买个饮料都要被人围观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愣了愣，把注意力投向了自家队长。
周泽楷双手捧着自己的水杯，正对着自己暗掉的电脑屏幕发呆。
两人对视一眼，吕泊远凑到旁边江波涛那里小声说道：“小周最近……话好少啊……”
这么说当然也是存在一些歧义的，但以往周泽楷就算不怎么出声，通常也会参与进大家的话题，哪怕是在一旁静静地微笑。可最近一段时间，他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发呆……
这时杜明听到他的话也一脸担心地凑了上来，“会不会是压力太大了？”
自家队长的这个情况，江波涛自然也不可能一无所觉，因为夏天的那次谈话，他大概知道周泽楷情绪低迷的原因，那时候他也算从中推波助澜了一把，事情没有能皆大欢喜这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之后他也问过周泽楷，可得到了一句没问题的回答，而且赛季开始以来周泽楷的表现确实是无可指摘，再揪着这件私事不放就实在不怎么上道了。
但是，这么下去真的好吗……
江波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终却还是对他们说道：“就相信小周吧，我们队长可是除了治疗无所不能的不是吗？”
***
这是周泽楷第三次入选全明星，而没有了叶秋这道后台风景线，场馆休息区的气氛仿佛也没有了以往的热烈。
第一天的新秀挑战赛，因为前几场的高潮迭起，排在压轴的周泽楷这场反而显得有些平淡，成了陪衬红花的绿叶。
对于苦心安排的轮回而言这算是比较尴尬的结果，坐在周泽楷身边的江波涛却敏锐地发觉，自家队长的情绪在开场之后就格外地好，直到最后与新人对战完毕下场也依然是很开心的样子。当然周泽楷本就不是爱出风头的性格，只是他们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自家队长这么轻松愉快的模样了。
“小周，有什么好事吗？”不免被感染了这种好心情，江波涛待他重新落座便笑着问。
“有。”周泽楷不假思索的回答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其实心思缜密如江波涛，却还是错过了一些细节，譬如周泽楷并不是开场之后心情才突然变好，而是在开场之前选手入席的时候。因为是东道主，所以轮回的各位是最先进入会场的。
而嘉世的位置在轮回旁边，所以选手入场的时候会经过他们面前。
苏沐橙停下来的时候，江波涛正好在和杜明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另外一边周泽楷的状况，而且天可怜见，周泽楷一向是没什么状况的。
“嗨~”苏沐橙转过身朝着一向沉默的青年摇了摇手。
原本垂着脑袋不知是看腿还是看地板的周泽楷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好好表现喔，这次会有个很特别的观众呢。”
很特别的……观众……？！
脑海里瞬间闪过某个名字，他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似的唰地从位置上立了起来。
靓丽的姑娘已经带着狡黠的笑容走开，只伸出手在空中挥了个拜拜。
周泽楷带着一丝恍惚慢慢坐下，但这恍惚也未持续太久，等真正回过味来，一股莫名的喜悦慢慢浮上了心房，一点点上升，一点点填满那些空洞。
不会消失啊……
前辈，回来了。
是的，叶修回来了，而且显然这个人一旦扯上荣耀就从来没有低调这回事，全明星周末第二日的一记龙抬头，直接让整个会场炸开了锅。
那边一惯雷厉风行的霸图队长已经出声：“是谁在比赛台上？？”
周泽楷同样也没料到对方会以这种夺人眼球的方式出现，一时之间第一反应竟然是转头捕捉嘉世选手席那边苏沐橙的反应。
苏沐橙也已经站起来，却是嘴角含笑拿着一只大得有些夸张的望远镜往赛台上瞧，但多年来习惯了和媒体打游击战的叶修此刻哪会呆在会被看到的位置。
比赛还在继续，但会场里的观众早就无心专注，一片嘈杂之中，叶秋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敲击着周泽楷的耳膜。
轮回战队年轻的队长差一点就不顾一切地冲向赛台，如果不是发觉那边的人突然放下望远镜、在一片混乱的状况下堂而皇之却丝毫没有引起注目地往外撤离的话。
***
小小的冰淇淋店一如既往（*此句自原作），冰橱前也依旧还是那个态度不温不火的大叔坐镇，虽然是货真价实的大冬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还是捧着装四色冰淇淋的小碗吃得一脸幸福满足。
这次自己没点冰淇淋，叶修安静地在她对面抽完了一根烟。
从第六赛季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这两年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啊……
就算是叶修，此刻也生出了一种故地重游的感慨。
饶是一代王朝的豪门俱乐部在这两年里也是完全变了样，可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小店面，却连手写的价签都丝毫没有变化。
嘉世，如果这种变化能给它带来全新的未来，就好了。
苏沐橙吃完冰淇淋，抬头发觉叶修竟然难得地有些走神，女孩心思转了转开口说道：“这下你的身份就完全暴露了吧。”
叶修回过神来，却是坦然一笑，“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不是说过老板娘是你的超级大粉丝吗，下回记得给签个名，至少不会把我扫地出门。”
“咦？她很讨厌叶秋吗？”苏沐橙故作惊讶地问，结果换来叶修一个欠扁的眼神，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对了，我昨天告诉小周你来了的时候，他好像很开心呢。”
惊讶的神色在叶修眼中一闪而逝，却被苏沐橙完全捕捉了下来。放在桌下的双手轻轻捏了捏不知何时已经抓在手里的行动电话，她望着自己对面坐着的人，语间不自觉便带上了一丝笑意，“他应该也一直都在等你吧。”
这一块石子投下去，湖面却没有泛起丝毫涟漪，叶修不置可否，只是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空碗平淡地道：“走吧？”
苏沐橙也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便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付了钱转身走出小店，这时候全明星周末已经散场多时，可见这家店也确实不起眼，散场时那么大的人流竟也没有给这里增加什么生意。
这种时候，对街不过几步的距离、独自站在一块看不清内容的广告牌下的颀长身影就格外显眼了。
周泽楷显然没有预计到这种情况，也没有像苏沐橙这样全副武装，联盟的脸面此刻完全暴露在外、身上还穿着轮回的运动式队服，让眼神格外好的两位职业选手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连外套都没有，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从场馆脱身到这里，而且还在大冬天夜里的寒风中硬是跑了一头的汗。
苏沐橙此时也是微微惊讶，之前是打算和周泽楷联系一下，但一想到轮回是今年的主办方结束之后他也不一定抽得开身于是最终作罢，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想的动作还快。
叶修没有立刻说什么，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条很窄的街对望，大约好几分钟的时间里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几步的距离。
可能很少在叶修身边体验过这样冗长的沉默，作为旁观者的苏沐橙，却在这种场面之下莫名得感到有些紧张。
如果可以，她确实是有意出手帮一把周泽楷的，可是，她也没有去违背叶修意愿的理由，更多的，她还是抱着很好的期望。
“前辈……”周泽楷向前走了一步，但也仅仅就是如此，没有再向这边靠近。
“没事就好。”
寡言的青年最终还是只说了这样短短的一句话，随后向着对面的人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在接到叶秋退役消息的那一刻，他的确震惊又失落，一直以来害怕的事情终于成为现实，而且还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之下，对方拒绝了自己的告白，他们之间是否还能回到之前还是未知数……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当时的叶秋前辈早有预见，因此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彻底被斩断了，连前辈与后辈都不再是，而是陌路人。
但是为什么会有那封邮件呢？
如果真想一走了之，又何必在最后再给自己留下加油的祝愿呢？保持初心，如果他不改变的话，一切，就都不会变吗？
这些天来他问过自己很多次的问题，在见到面之后却都仿佛变得不重要了，他仍然是从前的自己，那人也并没有离开。他们之间的联结，还没有消失掉！
坚定的脚步踏出去，一如枪王在赛场上的强势果决。如今这样已经足够，不用留恋，也不会放弃，既然想好了，就照做。
前辈，我们荣耀再见。
15 重新认识一下
叶修在全明星周末上一石激起千层浪，回去之后身份也算是大白了。陈大老板的最爱虽是苏沐橙，但面对昔日嘉世的那尊顶级大神，当然也不会因之前被瞒了身份就赶人出门，况且人家分明老早就说过自己是叶秋了。
看不惯嘉世俱乐部过河拆桥的小人行径，为人一向直爽豪迈的陈果也决心力挺叶修，压上身家来支持他自组战队。
叶修这段时间说是回网游里休息一阵子，实际上花费的精力却是不少反多，连比赛期间正常的作息都直接倒了个个，练级、副本、Boss、指导新人以及和各大公会的周旋，面面俱到得仿佛生出了三头六臂。这样辛苦筹备，当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网游里找到的资质优异的新人带起来自立门户，但自组战队毕竟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和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在这件事上叶修也不得不更谨慎一些。
陈果的决定，既是解决了当下基础性的资金和场地的问题，同时也在无形中推了他一把。
这时候，叶修也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的人品，兴欣网吧不但让他挖到了唐柔这样资质拔群的新人，还让他遇见了陈果这般古道热肠的老板。这就是所谓的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么？
叶修将身体往后靠向椅背，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周泽楷望着自己的目光，那个人一直都是如此，看似沉静的眼眸深处其实埋藏着许许多多东西，好像真的把赛场上那个枪王封印在里面似的。
事实上，他有些看不懂那个人，他以为依周泽楷的个性在自己这里受了那样的挫折之后应该会选择彻底疏远，在退役之前也花了很久时间去犹豫要不要发那封邮件，甚至考虑过也许自己的联系方式早就被加了黑名单也说不定。
可周泽楷那晚却出现了，和几个月之前没什么两样，虽然没有靠近也依旧寡言，却用眼神告诉他，还期待着和他在赛场上再见。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叶修抬头望向顶上一尘不染的天花板，有些无奈地在心里问道。
***
打定主意以新战队为目标，撇开有些需要听天命的成份不谈，叶修也在心里拟定着发展计划。
先在新区成立公会，一切从零开始，不过有所到之处皆是腥风血雨的大神散人君莫笑坐镇，第十区的兴欣公会虽稚嫩，却也发展得有条不紊。
过完春节，君莫笑升到五十级之后顺利进入了神之领域，也真正开始显露出了要重返职业联盟的意图。
全明星之后，叶修的回归在职业圈里也不再算是秘密，但大家终归也就在一开始那几天热烈地讨论了一把，毕竟职业圈和网游新区那距离还是十分遥远，除了个别心中有数的，叶修没有实质性动作的话其他人还真没法太多笃定。
时间就这样慢慢向前推进，直到君莫笑和宣布即将组建战队的公会义斩天下联手的消息传来，职业选手群里的人终于再也淡定不能，以黄少天为首硬是把人给敲了出来，从此昵称已经改叫君莫笑的叶修重新在职业选手群里恢复了强大的存在感。
很久以前周泽楷在群里的关键词设置就加上了叶秋和一叶之秋，那天黄少天弹了那么多次叶秋没把本尊召唤来，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叶修的QQ原本就常年都是隐身状态，在他退役之后周泽楷曾好几次打开聊天框，最后却因为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作罢。
其实他算是职业圈里比较晚知道叶秋换了个马甲在网游里搞风搞雨的了，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昵称从一叶之秋变成了君莫笑完全是因为备注了真实姓名的关系，周泽楷这边显示的QQ名一直都是叶秋前辈，所以直到轮回公会这边有了确定的消息通报给了俱乐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一直都没有离开。
这次叶修在群里的出现让周泽楷大为振奋，竟然难得在群聊上体现了一把存在感，事实上看着黄少天不遗余力地狂敲叶秋，他倒是隐隐有些羡慕，至于为什么最后好像再度触怒了黄少天，这点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于散人，周泽楷这样的中生代几乎就是完全陌生的，各式各样的低阶技能在荣耀教科书的手下变成了一张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的巨网，在各位观众的惊叹声中，饶是剑圣也无法轻易摆脱。
周泽楷全场都目不转睛地看下来，心中的触动也是难以言喻，本想下线之后再将刚刚的录像研究几遍，QQ却突然闪动起来，那张奇怪的笑脸头像，不是叶秋又是谁。
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仿佛盖过了世界的其他声响，一向稳定的右手竟然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僵硬。
周泽楷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光标移到跳动的头像上、双击打开。
——刚刚在看吧？
——嗯。
——怎么样，有没有手痒的感觉？
——可以么？
刚刚还说着不能给你们看穿我的机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许多职业大神邀战的人此刻竟主动找上门来，周泽楷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嗯，未免让你觉得占了哥的便宜，不如来帮哥抢个野图Boss？
——……
——？
——欠着。
——小周你真是学坏了。
两人在修正场切磋了一把，有了前次的观战经验，周泽楷没有专注于求胜，反而选择以防守为主，将节奏完全交给了君莫笑。
一枪穿云没有主动攻击而是将心思全放在拆招上这点叶修当然很快就有所觉察。
这孩子，真的是学坏了啊……
叶修一边苦笑着想，一边却又加快了君莫笑的攻击节凑，周泽楷毕竟没有同散人对战的经验，这样一味防守也总会发生意料不及的状况，伤害累积之下一枪穿云的血条逐渐下降，将近十钟之后还是倒下了。
“觉得散人怎么样？”
耳机里忽然传来了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周泽楷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对方打开了竞技场的语音。
“厉害。”周泽楷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又补充：“武器，很适合前辈。”
“哈哈，是吧是吧，第一次看到这把千机伞的时候连我也吓了一跳呢，这种设定简直太犯规了。”
叶修哈哈一笑也半点没有谦虚。这千变万化的武器如果是犯规，那么能轻松驾驭并利用这把武器把散人的能量发挥到极致的他岂不是该直接红牌下场？
“只有前辈可以。”周泽楷可不是会跟叶修叫板的人，而且在他看来这的确是大实话呀，放眼整个职业圈，除了他这本行走的荣耀教科书又有谁能全职业精通到毫无压力地玩转连官方都没抱希望的散人呢？
“嗯，暂时看来的确是这样。”
“前辈，打算用散人？”周泽楷轻抿一下唇，“比赛……”
“你是说正式复出之后吗？嗯，是，我是准备带着君莫笑回去。”
“嗯……”周泽楷答应了一声，担心的事却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毕竟散人的优势与劣势对方不可能会没想到，甚至只会考虑得更深、更远。想到这里，周泽楷也不再纠结，他相信前辈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决定，“等着前辈。”他说。
“好。”这次反而是叶修回答得比较简洁，简单，却有力。
周泽楷正因这个保证心潮涌动，耳机里却再度传来了叶修的声音，“也到了重新认识一下的时候了。”
？
周泽楷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问号，但他没有出声询问，而是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好周泽楷，我是叶修，职业嘛，你也看到了，是个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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